＊本文只能在《好奇心日报》发布，即使我们允许了也不许转载＊
东京电 — 十多年前，当平板电视开始登堂入室、逐渐取代笨头笨脑的模拟电视时，没有几家公司在这位“市场新宠”身上压的赌注比日本夏普公司更大。
当时电视生产商大多选择制造外包，把订单给制造成本低廉的国家进行生产，而夏普——这家在一战前靠做皮带扣和活动铅笔起家的“百年老字号”——却决定特立独行一次：在日本本土兴建一个先进的新式显示屏工厂。
夏普在这场豪赌中可谓大获全胜——当时出了一阵子风头。以龟山工厂命名的日本产龟山屏电视机可谓红极一时，让夏普公司赚了个盆满钵满。
“那时我们是实打实的市场赢家，”在夏普公司任职 33 年的工程师中田幸彦（Yukihiko Nakata）说。
但往事只堪追忆。今日的夏普正身陷泥淖，未来堪忧。
夏普在台湾找到了救世主：富士康。富士康公司主要为苹果和其他一些企业生产电子产品，它已提出为夏普注资 55 亿美元作为“救命钱”。但就在上周，夏普向它的这位潜在新东家爆出一个新消息：夏普可能有接近 30 亿美元的潜在财务负债。该消息来自一位知情人士。富士康目前正在核查这个突发爆料，还没有消息透露这家台湾企业是否将继续这笔交易。
夏普之所以陷入困局，是因为它的高管们误判了全球电子行业的主要发展趋势，导致一失足成千古恨。反而像中国——这个长期被认为是廉价制造业巢穴的国家——正逐渐向高精尖的方向靠拢，生产出来的电子产品在品质上已可以跟日本同行一较高下；而其他国家的竞争者则在创新能力上向日本企业叫板。可以说，整个行业的中坚力量业已发生转移，从日本流向了中国、韩国和美国硅谷等地。
夏普的员工及行业专家均认为，夏普领导者们在适应市场这件事上总是表现得慢半拍。当市场形势与预想南辕北辙时，决策者们并不愿意改变经营策略。明明是陷入颓势的业务，他们却把投资翻了倍，导致公司在财务困境中愈陷愈深。
拜中国日益进步的制造能力和供过于求的市场局面所赐，液晶显示屏（LCD）的价格在本世纪头一个十年的中段出现暴跌，当时夏普为了跑赢靠低价打市场的竞争对手，不仅开发了尺寸更大的电视显示屏，还把触角伸到了智能手机显示屏市场和平板电脑市场。然而，按照已离开夏普公司、目前担任日本立命馆亚洲太平洋大学（Ritsumeikan Asia Pacific University）教授的中田先生的说法：对手奋起直追的速度超出了夏普决策层的预期。
他说：“最开始被商品化的是电脑显示器，然后是电视机，最后是智能手机屏幕。”
夏普所卷入的财务困境有可能比它一开始承认的还要严重。上周四，夏普董事会投票通过了出售公司的决定，然而就在同一天，它的求购公司富士康却做了“落跑新郎”，突然宣布暂缓收购交易。富士康援引了一份夏普公司直到最后关头才披露出来的“新信息”。据知情人士透露，该“信息”是一张罗列了约 100 项或有债务（即在行情或其他因素发生变化时，有可能出现的潜在成本）的清单，涉及总金额接近 3500 亿日元，折合 31 亿美元。夏普方面拒绝对本次谈判发表任何评论。
夏普最后决定择富士康而栖，拒绝了日本政府扶植的一个投资基金会递来的橄榄枝。该基金会叫做日本产业革新机构（Innovation Network Corporation, 或INCJ），旗下拥有曾属东芝（Toshiba）和另外几家公司陷入颓势的液晶显示屏业务。日本政府官员们觉得它或有潜力成为日本平板行业的救世主。不过，该基金会大概也需要再仔细翻翻夏普的账簿，看看里面可能藏着哪些猫腻。
夏普员工和行业专家均认为，夏普是被自己早年在平板电视市场里旗开得胜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龟山工厂的电视机生产线才刚开始步入正轨，夏普就马不停蹄地张罗起下一个规模更大的车间来。新厂房择址于大阪总部附近、位于堺市（Sakai）的一个城郊工业区，比龟山工厂大三倍，兴建耗资超过四十亿美元。
一直到 2012 年，也就是生产启动后的第三个年头，该工厂的产能始终远未达到饱和。夏普决定把工厂的一部分卖给富士康公司的创始人兼董事长——“大财主”郭台铭。在过去的五年里，夏普损失了超过 100 亿美元，与夏普初期投资有关的冲销是原因之一。
“他们在龟山的产能明明已经足够，却还跑到堺市去再开一个工厂，”前夏普工程师中田说，“这是一个根本性的决策失误。”
但夏普的高管们并不这么想。他们选择的是以规模效益稳局、以高品质加高科技制敌的策略。“竞争对手们可能也会去扩大生产规模，但我们在一段时间内将占有成本优势，”时任夏普社长的片山干熊（Mikio Katayama）在堺工厂启动时说道。
但片山倒霉在时运不济。当时，大半个世界才刚从经济危机的泥潭里脱身，正在想法子站稳脚跟，液晶显示屏的售价一落千丈，日元的汇率又一路飙升，要想出口，价格往往贵得让人咂舌。夏普很快就陷入了财务赤字。
此后，夏普经历了两轮重组和银行救市。将近 6000 个全职岗位通过职工自愿买断的形式被撤掉，这个数字相当于夏普在日本的职工总数的四分之一。
Monaliza Lastimoza 八年前从菲律宾漂洋过海来到日本，在夏普的多気（Taki）工厂上班。该工厂坐落于日本中部、龟山附近。她的工作是把玻璃板切割成手掌大小的长方形，用于制作智能手机屏幕。
她说，去年，她和她的菲律宾丈夫都被工厂炒了鱿鱼，同一批被解雇的还有好几十个外籍工人。当时她正处于孕期，马上要申请休产假。
“工厂看起来倒是一派繁忙，但突然间我们就收到了解雇通知，”她说。
夏普公司表示，为多気工厂招募这批外籍工人的代理公司将确保整个聘用和解聘流程均按照劳工标准执行。至于有多少合同工和非合同工被解雇，夏普对此缄口不言。
目前，夏普共有两万名日本本国员工和几千名外籍员工，富士康董事长郭台铭曾含糊地承诺过将继续留用这批员工。另外，富士康还表示不会解散夏普。
日本产业革新机构却另有“算盘”。2012 年，它把从东芝、日立（Hitachi）和索尼（Sony）手里收购来的液晶显示屏业务重组成一个新公司——日本显示器公司（Japan Display）。该公司还处于打拼阶段，它的拥趸们希望夏普的高产能能助其一臂之力，使之更具市场竞争力。产业革新机构还跑去跟东芝打商量，想让东芝把夏普的家用电器部买下来。
日本产业革新机构提出的注资金额达 27 亿美元。但据其声称，实际价值将不止这个数，因为机构将运用自身的影响力，调动日本各大银行慷慨解囊，提供额外的经济支持。
然而银行们似乎更青睐富士康。夏普最大的“东家”——三菱东京 UFJ 银行（Bank of Tokyo-Mitsubishi UFJ）和日本瑞穗实业银行（Mizuho Corporate Bank）——安插在夏普董事会内的两名成员均表示支持富士康的收购提议。
“银行借出的钱太多了，这样做能帮它们保本，免于最后得勾销债务，尴尬收场，”投资银行公司杰富瑞集团（Jefferies）的分析师阿图尔·戈雅（Atul Goyal）点评道。
如果夏普能跟日本产业革新机构喜结良缘，那倒是称了日本产业部（ministry of industries）那帮官员们的心意，因为这样一来，他们的“产业”就有救了。但首相安倍晋三却一直在鼓吹外资救场的好处，他认为拿纳税人的钱去救夏普终归有点说不过去。
“夏普的技术对目前日本的产业结构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安倍政府一位不愿在涉商话题上透露姓名的高级官员说，“要不然，日本的企业也会愿意出资把它买下来。”
翻译：熊猫译社 周圆
题图版权：Tomohiro Ohsumi/彭博新闻社
喜欢这篇文章？去 App 商店搜 好奇心日报 ，每天看点不一样的。
